琉璃光彩 浴火而生

琉璃因火而生,因火而溢彩,彰显着人类对火与自然界材质的驾驭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资料图片)

“珍珠玛瑙市,琥珀琉璃街”。来到“中国琉璃之乡”山东省淄博市的博山区,不论是站在陶琉大观园内行人熙来攘往的街道上,还是置身于精品荟萃的博山琉璃代表性企业“西冶工坊”的展厅内,事关当年琉璃制造盛景的这句石刻文字已经无迹可寻,但透过流光溢彩的琉璃制品与留传下来的文字记载,依然能感受到这里身为中国琉璃制造业重要发源地曾有的斑斓与兴盛。

西冶街的炉火

博山最负盛名的,当属琉璃制造业。西冶街,是一个听得最多的名字。

据史料记载,博山自唐代开始批量生产琉璃,到明代已初具规模,成为我国最早出现琉璃批量生产的地方。在这座古城,有一条曾经商号林立、居民以冶炼琉璃为生计的街道——西冶街。康熙年间三部尚书、内秘书院大学士孙廷铨在其《颜山杂记》中说:“城西居民多业琉璃,故名西冶。”

西冶街,因其方位及行业所属而得名,在宋代已成街道,元末明初有了“炉棚相接、料炉遍地、窑炉冶炼、烟囱林立”的景象;到了明末清初,已形成家家户户以生产琉璃为业的局面。清朝康熙年间,内务府造办处设立“琉璃厂”,由山东巡抚衙门选派博山琉璃工匠进宫服役。当时,博山不仅有了琉璃业的兴盛,业户相对集中,还开设了两处琉璃专业市场。到了清朝咸丰年间,博山出现了专门销售琉璃的料货庄,这使得博山琉璃的销售从集市贸易、长途贩运逐渐转变为以博山为中心的全国各地定点销售模式,产品几乎覆盖整个中国,并销往朝鲜等地。

那时的西冶街,商贾云集,古色古香;街面青砖铺地,间隔青石板;店铺内商品琳琅,满目流光。就在当年西冶街的阁子门(城门)上,醒目镌刻着“珍珠玛瑙市,琥珀琉璃街”十个大字,形象概括了琉璃之乡的突出面貌。这条街,是当年博山琉璃的重要产地,被誉为明清两代中国的琉璃制造中心。

借力炉火高温、利用琉璃特性、瞬间实现造型的“热成型工艺”,正是博山琉璃最为人称道的传统技艺。也正是因为时时要与滚烫的火炉为伍,琉璃工匠们被称作“炉匠”,琉璃业也被坊间称为“炉行”。

明万历三十九年(公历1611年),博山炉行经徐应元倡议、士绅孙延寿支持与发起集资,联合建造了“炉神庙”,祭祀女娲,以庇佑琉璃生产兴旺红火,成为我国历史上唯一一座炉神庙。它一度随着炉行的兴盛经历了扩建,又因为时局的动荡遭遇了重修,也随着琉璃业的没落而被改作他用,几经周折后留存至今。2006年,炉神庙被山东省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讲述着博山琉璃业的沧桑往事与西冶炉火的生生不息。

博山西冶工坊的一名琉璃工匠正在制作工艺繁复的套料雕琢琉璃作品。

争分夺秒的塑形术

在多次斩获国家级工艺品博览会金、银大奖的山东西冶琉璃文化艺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西冶工坊”)制作车间内,《金融时报》记者看到,不畏高温的琉璃工匠们,手握一支细长的铁管,探入温度高达上千摄氏度的炉火中,挑出一团炙热滚烫的液态琉璃,赶在凝固前争分夺秒地通过吹、塑、展、粘、捻、拉等技法,针对不同主题给予理想中的造型创作,动作之迅速、手法之娴熟,令人称叹。

“由于琉璃的特殊性质,从液态到固态成品的时机,可谓转瞬即逝,匠人们需要争分夺秒地在短时间内完成琉璃造型的拿捏,‘趁热打铁’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西冶工坊工作人员刘琳对《金融时报》记者介绍说,博山一代代琉璃工匠,在实践中传承着这些古老的琉璃造型技艺,利用玻璃的流动性、可塑性、粘展性等特点,将高温熔化后的琉璃液态物质瞬间造型,加工成自己需要的形状,这是一个跟时间赛跑、与火比耐力的过程,因为像这样的工序,往往需要经过反复操作,甚至多达十几次,才能完成一件理想的琉璃臻品。

映衬着熊熊炉火与滚滚热浪的,是琉璃工匠们在窑炉和工作台之间来回穿梭的身影,灵巧老练的双手彰显着历经岁月磨砺才有的经验、速度与力度,演绎着一幕幕唯有实操者方可了然于心的“熟能生巧”。据介绍,这一琉璃制作过程中的热成型工艺,是中国手工艺中唯一一项原料完全在高温状态下、纯手工一次性完成的技术,工匠们普遍拥有十年以上的技术和经验。

“以博山琉璃热成型工艺的典型作品红梅瓶为例,包含了取料、滚料、吹泡、掐瓶颈与拉瓶型、倒头、加热、修剪开口、卸货与退温、冷加工等工序,用到的工具包括熔化炉、加热炉、退温炉、吹制椅、吹管、夹钳、剪刀、镊子、木棒、滚料台、滚杆器、桨板、浸湿的报纸等,部分环节需要重复相同的工序才能得以完成。”刘琳介绍说,就取料而言,在作品的整个制作过程中,匠人需要进行6遍取料工序,头两遍取的是透明水晶料,第三遍是瓷白琉璃料,第四遍是中国红琉璃料,最后两遍还是水晶料,具体操作就是匠人将吹管一端伸入温度高达 1300℃的熔炉中粘取琉璃料,在取用琉璃料的过程中,就包括吹、拉、捻、展等基本技艺的运用自如。

据了解,蔚为关键的吹泡工序中,匠人需要向吹管内吹气,形成正向气压,通过吹管的传导作用,使得另一端的玻璃料膨胀成一个玻璃泡,且每次取料之后匠人都需要进行吹泡,一次次吹泡过后,才能促使琉璃泡从起初的乒乓球大小逐渐变成40公分左右的大花瓶,这一环节依靠的正是匠人强大的肺活量,在高温作业的环境下,此番劳作既考验功力与耐力,同样离不开匠人的巧劲与心思。

博山西冶工坊的灯工琉璃作品。

回炉再造的光彩

将琉璃半成品重新回炉、再造光彩,是必不可少的步骤,仍然淬炼着匠人们对火候的把握。

据刘琳介绍,完成了吹泡工序的红梅瓶,还需经过掐瓶颈、拉瓶型、倒头工序,才能够成为一件半成品。在此过程中,要用到铁拍板、掐口钳、湿报纸等工具,给花瓶掐剪出脖子,进一步延展塑形,并吹至所需大小,随后需要一名助手与匠人配合,合力断开吹管与瓶口处,即完成了“倒头”工序,如此,一件半成品才算呱呱“落地”。

“完成前面的工序后,瓶口及瓶颈处的温度早已经降低,不易被塑形,因此需要将半成品放进加热炉中,再次热熔软化,才能进行接下来的工序,比如给瓶子修剪开口,至此吹制工序基本完成,可进入到最后的退温处理和冷加工步骤。”刘琳说,将半成品重新放入加热炉中加热处理,是热成型制作过程中必不可少的步骤。

博山西冶工坊的一名琉璃工匠正在制作葫芦挂件。

值得一提的是,在大约450℃至550℃的退温炉内,花瓶需要进行为期3天的退温处理,其目的是消除应力、以防炸裂。但在此过程中,受原材料、熔化温度及杂质等各种因素的影响,琉璃料质不够稳定的情况依然会存在,也由此会降低热成型花瓶的成品率。成功完成退温处理的花瓶,通过最后一步的打磨加工,方可形成一件光泽晶莹、温润凝重的艺术品,展示着琉璃艺术固有的自信与光彩。

“除了对吹、拉、捻、展各项技能了然于心、运用自如,琉璃工匠们还需要不断穿梭往返于熊熊炉火之间,忍耐从熔炉中扑面而来的灼热,及时补充因汗如雨下而丢失的水分,更需要能够自如挥舞铁棍的强壮臂膀、能够吹动琉璃料的强大肺活量、能够辨别作品优劣的审美眼光和独具个性的思想。”刘琳称,对传统技艺的坚守与传承,是琉璃“守艺人”的初心,是投身这一行、热爱这一行才会有的使命感。

1987年在甘肃省永靖县发掘的一座东汉墓葬里,出土了一对蓝色的琉璃耳铛,呈现出透亮的蓝紫色玻璃质地,光泽如同明月。《孔雀东南飞》中描写刘兰芝“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描述的也是琉璃晶莹剔透、如水流连的效果。如今,出自博山能工巧匠之手的琉璃作品,有晶莹剔透、造型婉约的各式花瓶,有巧夺天工、技艺繁复的套料雕琢,还有风格清新、时尚简约的装置艺术等,门类众多,创意无限,一如这生生不息的博山炉火,传承着琉璃技艺的古老精髓,也赓续着代代匠人的无限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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